文|木木

编辑|观星

老普林尼在《自然史》中提到：不同的树木代表不同的神，如冬橡树代表朱庇特。湖泊象征福玻斯。橄榄代表密涅瓦。桃金娘代表维纳斯。白杨树的叶子常被用作赫拉克勒斯的象征。

巴库斯是葡萄树和酒之神，也是神秘狂欢之神，葡萄藤的叶子、一串葡萄或酒杯都是他的象征，在宴会前，罗马人会斟上一杯酒来敬神。

玫瑰花是弗洛拉的化身，因此几乎每座花园里都有玫瑰花的身影。波莫娜是果树女神，她的职责是照料果树——从种植、生长、嫁接和修剪到果实采集，同时她还掌管季节的变化。

维纳斯是罗马花园最重要的女神，她被认为是“花园的护卫者”，负责蔬菜、水果和鲜花的丰产，不仅如此，花园里的鸟类，如鸽子、天鹅、麻雀等也由她暗中庇护。

她的圣花是玫瑰和桃金娘。因为《荷马史诗》描述的“金苹果事件”，苹果也成为了维纳斯的象征。这些神灵与花园活动关系密切。

罗马人认为供奉他们会守护花园，保护家人，花园也因此成为众神的栖息地，正如维吉尔在他的一首诗歌中写道：“我的花园是阿波罗的栖息地，月桂树和风信子是我送给他的礼物。”

一、罗马花园的神圣空间

罗马私人花园中随处可见的带有神话主题的装饰，如雕塑、绘画等，也让花园变成了一个“神圣空间”。

例如，在海滨维拉花园中，经常会矗立着一尊海神波塞冬的大理石雕像，眺望着海面。

涉及农业生产的私人花园都会有普里阿普斯的雕像，人们认为只要虔诚地供奉他，花园就会得到保护。

另外罗马人喜欢通过雕像展示他们对希腊古典文化的热爱，如提比略的朱庇特海滨维拉花园中，有一处位于海滩的岩洞，其内部设计了以特洛伊神话为主题的雕塑群。

反映了《奥德赛》中的神话场景，如奥德修斯刺瞎独目巨人波吕斐摩斯的眼睛，以及受到海妖塞壬的诱惑。前方的水池中还有几个象征着纵欲享乐的森林之神的小雕塑像。

罗马花园还是举行家庭宗教活动的重要场所。许多家庭房屋和花园中都有神龛的存在，一般用来供奉罗马的家神拉尔，或供奉与上述与花园环境有关的诸神。

如花神弗洛拉象征生机盎然的春天和盛开的百花，罗马每年的4月27日和5月3日都是鲜花节，会举行祭祀仪式向她祈求花园植被茂盛、庄稼丰收等。

小普林尼提到他在劳伦斯姆维拉的花园里就有一座供奉克莉斯的神龛，她是罗马的农业女神，掌管谷物生长。庞贝的“菲利克斯之家”也有供奉狄安娜和赫拉克勒斯的壁龛。

有时神龛也用于纪念家庭祖先或去世的亲人，如西塞罗提到，他想购买一处位于意大利安蒂奥的海滨花园，并在花园里为去世的女儿图利娅修建一处神龛，以此纪念她。

西塞罗想将女儿“神化”，并通过这种方式让女儿陪伴他。在大型花园中，神像通常会被供奉在专门修建的神龛里，在较小的花园中，放置在花园高墙中的壁龛内。

在神龛前一般放置一张桌子，上面会雕刻一个小凹处，用来供奉酒或其他饮料，同时还供奉着鲜花、食物等等，用于祭神或纪念死者。

庞贝城皮纳里乌斯·塞里亚里斯花园中的青铜火盆和祭祀刀具表明，罗马人在祭祀中通过火和祭杀动物与神灵沟通。

这些祭祀仪式大多源于埃及和波斯，增加了罗马诸神崇拜的仪式感和神秘元素。考古学家在庞贝城的私人花园中发现了109座神龛，供家庭祭拜使用。

因此，罗马花园在罗马家庭宗教祭祀生活中起着重要作用。帝国前期，私人花园功能越来越丰富，承载了罗马人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这里既是罗马人的生产空间，也是罗马人体现自己艺术品味的装饰空间，同时也是用作日常生活的休闲空间，有些空间同时兼具几种功能。

最初人们只想在自己的花园里与志趣相投的朋友攀谈，在文学作品和艺术品的陪伴下休息放松，后来私人花园发展成为庸俗的财富炫耀空间。

特别作为人们休闲的重要空间，助长了罗马人过度享乐的生活方式和炫耀财富的欲望，随着享乐主义的盛行，花园生产的经济作物也主要用于家庭内的日常饮食和奢侈宴会。

花园的经济生产功能逐渐走向衰落，花园在帝国时期成为罗马人标榜身份的“工具”。

二、罗马花园的理想象征意义

黑格尔在《美学》中指出：“建筑无论在内容上还是表现方式上都是地道的象征艺术”。建筑象征作为一种表现建筑美的艺术手法，隐晦地表达了人们的思想情感和精神追求。

花园作为一种建筑形式，自然可以反映一个时代、一个民族或是某个体的思想，可看作“空间化的社会生活，凝固化的历史文化，物质化的精神载体”。

对于罗马人来说，花园作为私人住宅建筑的重要部分，是传达社会、政治和文化信息的独特工具，是社会心理和意识形态的象征，更是现实与理想生活的结合。

罗马人崇尚自然之美，花园是理想中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缩影。早期的花园形式较为朴素，人们在园林的设计上侧重顺应和利用自然。

例如维吉尔曾描述一处位于科维西亚的私人花园：这里像废弃的农庄，土地不够肥沃，不能种植葡萄，也不适合放牧，但他的主人依然在四处种下蔬菜。

围绕着他仅有的百合花、马鞭草和罂粟。同时，他也是第一个在花园里养殖蜜蜂的人，他可以在春天采摘玫瑰，秋天采摘果实，花园里还可以收集蜂蜜，他对这些财富十分满足。

此处描述的是罗马传统花园，以生产为主，没有复杂的设计，也没有奢华的装饰，老普林尼将这类花园与罗马的传统美德联系在一起。

他认为生产性花园自带神圣感，在花园里从事生产劳动是罗马的传统美德之一。这类花园逐渐成为罗马人向往的理想乡村生活空间，展现了罗马人农业生活中自给自足的朴素理想。

如西塞罗认为务农是其乐无穷的，这是他理想中的贤哲生活。他还提到执政官M.瓦勒里乌斯·柯尔维乌斯卸任后便回到故里务农。

直至100岁时还在过这种田园生活，甚至比做执政官的时候还要快乐，因为田园生活不会很辛苦，同时还给他带来了很好的威望。

老加图也是直到晚年还在花园中从事园艺活动的代表，他撰写了《论农业》，因此被人们视为道德典范。除此之外，一些文学作品也展现了罗马人对花园中自然景色的憧憬与热爱。

例如，罗马诗人卡图卢斯回到位于加尔德湖畔的故乡西罗密时，情不自禁地高歌一曲，抒发回乡的欢乐之情。

西罗密，半岛的明眸，岛屿的眼睛，湖水清澈，海水浩渺，岛屿一个接一个。海神，又见面了，我感到无比的高兴，几乎梦游一样。

这首歌不仅表达了他对故乡的喜爱，也抒发了他对大自然的热爱，唱出了人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感受。

同样热爱自然的田园诗人贺拉斯也常在诗歌中采用泉水、树荫、树木、花朵等自然景观作为文学意象。

罗马人在修建私人花园时，也力图模仿或还原这些文学作品中描述的理想自然景观。

到帝国前期，罗马富裕阶层逐渐抛弃朴素的田园主义，开始追求装饰奢华的花园，他们希望贴近自然，因此花园规模也越来越大，选址也要越来越讲究。

人们通过在城市住宅中建造私人花园，以实现自己的花园理想，在庞贝、赫库兰尼姆考古遗址发现的大量住宅花园即是这一理想的直接体现。

三、罗马哲学家的描述

在提到理想的维拉选址时，贺拉斯写道：景色秀丽的乡野，周围不仅要有潺潺流水，还要有长满青苔的岩石，也要有茂盛的树林。

圆形剧场般的丘陵，浩渺的大海，潺潺的溪流是理想的环境。小普林尼位于托斯卡纳的维拉周边环境也十分优美。

这里地形非常美丽，展现在你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剧场，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造化。

山下是一片平坦广阔的原野，山上有参天的乔木林，还有种类繁多的野味，从山顶眺望，可以看到整个乡村，可是看到的不像是乡村，更像是一幅美丽无比的风景画。

这种多样性地貌，这种美丽的景致，触目皆是，自然使人心旷神怡。罗马人利用各种园艺技巧，将花园的奢侈装饰与自然结合在一起。

通过大量的人工技术，将自然进行艺术处理，极力将私人花园及周边环境变成内心的世外桃源。

为了装饰和美化私人花园，一些罗马人采用人为方式对花园进行改造，正如罗马哲学家塞涅卡所描述的。

在隆冬时节渴求玫瑰，采取必要的措施来改变环境，用热水保持气温以迫使百合在冬天开放。把果园建在屋顶上，或者让一座树林在房顶和屋脊上随风摆动。

它们的根扎在本应连它们的树梢也望尘莫及的高处。把热水浴盆的底座砌在海水之中，让海浪和风暴触及自己的洗澡水，并认为这样游泳才算是优雅的，这些不都与自然相悖的吗？

塞涅卡认为，一旦人们开始觉得一切都可以背离自然规律，最终就会完全脱离自然。因此，帝国前期，展示对自然的控制是罗马园艺的核心，这种对自然的改造。

显示了罗马人的园艺技术和艺术审美，花园不再是纯粹的自然象征，它已成为引导人们回归自然的艺术形式。

私人花园不仅是罗马贵族富人眼中的世外桃源，甚至社会下层也要极力捍卫自己心中的理想花园。

塞涅卡提过这样一个案例：一位罗马穷人家花园的树挡住了富人住宅的光线，于是富人砍倒了这棵树，导致穷人对其住宅进行了报复性纵火，并对这一行为进行了谴责。

让一个穷人也能享受这番景色吧。你们这些富人据土地，以房屋充满城邑。

在你们的住宅里，花园将水和树林围住，围墙垒的极高，难道不同样影响光线吗？大面积的住宅与通往主街的步道，难道没有占用公共土地吗？

这棵小树对我意义非凡，在树下我常常想象自己在富人的森林里，塞涅卡认为，富人的行为不仅造成了穷人的财产损失，而且损害了穷人心中的“花园”理想。

罗马人将私人花园视为心灵的藏身之所和避风的港湾，在这里寻求安宁与休闲。这种花园理想首先源于早期人们对自然的原始崇拜和详细的描绘。

同时，也与希腊哲学伊壁鸠鲁学派的影响密不可分。据老普林尼描述，伊壁鸠鲁花园并不单纯用于生产，而是与志同道合之人学习、讨论的文化空间，花园因此成为文化空间的象征。

最后受文学作品影响，许多文学作品体现了花园作为世外桃源的文学理想和审美理想，当这种理想照进现实，使罗马人赋予了花园更多的象征意义。

在这样的思想主导下，花园成为人们的理想空间，人们有意识地建设带有象征意义的理想花园。例如哈德良在蒂沃利的宫苑复制了大量的希腊景观。

其中包括希腊的吕克昂哲学学校、阿卡德美学园、雅典市政厅、皮基莱柱廊、希腊神庙等。

这些花园景观为哈德良创造出一幅希腊图景，表达了他对希腊文化的追求与热爱，同时也代表他内心向往的“极乐世界”。

斯塔提乌斯提到，他在索伦托的维拉位于以“塞壬”女妖命名的围墙和建有密涅瓦庙宇的峭壁之间，整个维拉看上去像漂浮在海上一般，靠近海岸的悬崖爬满了葡萄藤曼。

位于蒂沃利的维拉则与阿涅内河相连，花园内部景色优美，位置幽深僻静，显得宁静、庄严且舒适，斯塔提乌斯喜爱这里就像伊壁鸠鲁沉溺在自己的花园一样。

帝国前期，花园还是主人自我展示的象征性空间，它能帮助主人在访客心里构建一个自己所期望的形象，同时反映出主人的审美情趣。

例如西塞罗不喜欢将法比乌斯·加卢斯送他的战神马尔斯像摆在花园里，因为这有碍他树立和平倡导者的伟大形象。

另外，他觉得酩酊大醉的酒神侍者雕塑不适合放在他的书房，因为他的书房需要缪斯，而不是酒神待者。

但他特别喜欢阿提库斯送给他的赫尔玛媞娜雕像，并要求阿提库斯继续为其在图斯库罗姆的维拉选购类似的雕像。

因为这种希腊神像不仅让维拉充满神圣感，还能强化访客对自己文化内涵的了解。

另外，为纪念自己青年时期曾到希腊留学，西塞罗还在花园里建了两个希腊式的运动场所和一座图书馆。

他邀请朋友到花园里一边欣赏美景，一边谈论政治与哲学，使花园与文化活动紧密联系在一起，并期望通过花园装饰让来访者认同他的文化身份。

布鲁图斯在拉努维奥有一处维拉花园，其中一条小溪以斯巴达河流的名字命名，目的是标榜自己的军事荣誉并炫耀财力。

总之花园主人尽力通过绘画、雕塑等装饰与文学作品中的景色或典故相呼应，创造出富有诗意或充满希腊化特色的“景观典故”，以显示主人良好的文化修养。

在帝国前期，随着皇权的逐渐加强，罗马精英不得不适应身份的转变与权力下降所导致的落差，但通过花园这一媒介依旧可以向来访者展示自己高贵的家族血统。

丰厚的家产以及良好的文化教养。另外，这一时期作为展示空间的花园不再为罗马精英阶层所独享，大众的住宅中也普遍修建花园。

在庞贝城，有足够财力的人们会效仿社会上层修建自己的花园，他们想通过花园这一空间弥补与上层人士之间的差距，但这只是他们不切实际的幻想。

尽管许多普通人的花园足够展现他们的财富与能力，但他们的言谈举止、生活习惯都与这些奢侈装饰格格不入，精英阶层规模越来越大的维拉花园早就与这些普通人拉开了差距。

也正是因为如此，作为奢侈腐败的象征，一些豪华私人花园受到了罗马人的谴责和批判。